别再谈“科技停滞”,我们已踏入“创新高原期”

别再谈“科技停滞”,我们已踏入“创新高原期”

一个广为流传的迷思是:西方科技,乃至整个人类社会的科技发展,似乎陷入了停滞。我们不再有登月那样的豪情壮举,智能手机迭代的惊喜感越来越弱,超音速客机也成为了历史。但我想提出的观点恰恰相反:我们并非停滞不前,而是走出了“科技大爆炸”的爆发期,进入了一个更艰难、更复杂、也更深刻的“创新高原期”。

将今天的科技发展与20世纪初相提并论,本身就是一种“时代错位”的比较。爱因斯坦、普朗克、福特等人摘下的,是人类知识树上那些最显眼、最垂手可得的“低垂果实”。从0到1的建构,无论是相对论的提出,还是内燃机的发明,其颠覆性是肉眼可见的。然而,当这些基础框架搭建完毕后,科技的进步形态必然会发生改变。

第一,进步的形态,已从“可见的革命”转向“不可见的渗透”。

我们今天感受不到“革命”,是因为革命正以一种“润物细无声”的方式发生。以mRNA技术为例,它并非横空出世,而是凝聚了生物化学、遗传学、纳米技术等多个领域数十年的积累。在新冠疫情中,它以惊人的速度转化为疫苗,拯救了无数生命。这难道不是堪比抗生素发明的伟大进步吗?只是它的作用机制发生在分子层面,远不如一台蒸汽机来得直观。

再比如人工智能 🤖。我们今天使用的导航APP、推荐算法、语言模型,其背后是算力、算法和数据量的指数级增长。这种进步不是一个具体的“新发明”,而是一个庞大系统的持续优化。它没有实体,却深刻地重塑了商业、金融、媒体乃至我们每个人的生活。我们正处在一个“系统创新”的时代,进步的载体不再是单个的天才或单一的发明,而是复杂的、跨学科的协同体系。

第二,创新的成本和门槛,正在指数级增高。

物理学家常提到的一个例子是粒子对撞机。为了寻找新的基本粒子,我们需要建造越来越大、越来越耗能的设备。欧洲核子研究组织(CERN)的强子对撞机周长27公里,耗资百亿美元,汇集了全球顶尖的智力资源。这和当年卢瑟福在实验室用α粒子轰击金箔发现原子核的场景,已是天壤之别。

这背后是“知识的诅咒”。随着知识体系的不断细分和深化,一个科学家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才能抵达该领域的前沿,做出原创性贡献。有研究表明,诺贝尔奖获得者做出其关键发现的平均年龄正在稳步上升。这意味着,推动科技边界的每一小步,都需要付出比以往大得多的智力成本和资源成本。我们不是变笨了,而是眼前的山峰,确实更高更陡峭了。

第三,我们对“进步”的定义,正在变得更加务实和审慎。

上世纪的科技竞赛带有浓厚的冷战色彩,不计成本的“面子工程”层出不穷,比如英法联合研制的协和式超音速客机。它技术上无疑是巨大的成功,但商业上却是一场灾难。今天的科技发展,更多地受到市场规律、环境伦理、社会效益等多重因素的制约。

我们不再单纯追求“更快、更高、更强”,而是开始思考“更可持续、更公平、更安全”。在能源领域,我们努力的方向是清洁高效的光伏和风电,而非更大功率的化石燃料引擎;在医疗领域,我们关注的是基因编辑的伦理边界和精准治疗的普惠性。这种带有限制和反思的进步,或许看起来“慢”了,但它更可能将人类文明带向一个更稳健的未来。

当然,承认我们处于“创新高原期”并非盲目乐观。官僚主义对科研的束缚、头部企业形成的创新垄断、以及基础科学研究获得的投入相对不足,都是真实存在的困境。

但总而言之,简单地用“停滞”来概括当下的科技图景,是一种智力上的懒惰。我们所处的,是一个告别了“个人英雄主义”式的科学浪漫,进入了“集团军”式协同攻坚的时代。真正的挑战或许不在于科技本身,而在于我们是否还有足够的耐心和远见,去支持那些短期内看不到回报,却关乎人类未来的长期探索。

下一个颠覆性的“技术奇点”——无论是可控核聚变、通用人工智能还是量子计算——正在这个高原上孕育。我们需要的,是停止怀念过去的“黄金时代”,并理解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的坚实与厚重。